綢緞制成的禮裙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珠光, 薇奧莉塔的指尖撫過高貴又柔軟的布料, 女孩側過頭, 將頭顱貼了上去, 微微闔眼嗅了嗅。

溫暖，幹燥, 帶著絲綢的味道, 除此之外卻又什麽都沒有了。薇奧莉塔抖開裙子，奶油色的衣物嶄新潔凈, 媽媽已經去世十三年，可這件衣服卻像是新的一樣, 保存的相當妥當。

在薇奧莉塔童年的記憶裏，爸爸倒是經常帶著媽媽和她出席各種歌劇或者戲劇表演, 媽媽會穿禮服的, 她的衣服從不重覆，薇奧莉塔倒是沒有見過這一件。

爸爸是去了法國, 薇奧莉塔小時候的家嗎？是去……看望媽媽去了嗎？

把媽媽的禮裙當成成年禮物送給她，又是什麽意思呢。

薇奧莉塔走到全身鏡前，將禮裙放在身上比了一比, 她同母親長得並不像，但身材卻是出奇的一致。媽媽個子不高、身形窈窕，衣裙對於薇奧莉塔來說剛剛好。

她想了想, 決定換上試試看。

……

史蒂夫·羅傑斯進門時看到的就是換好禮裙的薇奧莉塔。

少女聽到開門聲, 從全身鏡前轉過身來, 綢緞材料的禮裙裙擺伴隨著他的動作於半空中畫了個漂亮的圈。禮裙的胸口和後背開的很低, 薇奧莉塔大片皮膚裸露在外，在瀑布般徑直下垂的黑發襯托下如雪一樣近乎透明。

那雙藍色的眼眸在觸及到史蒂夫的身影時露出詫異的神情：“史蒂夫？星期五沒告訴我你來了。”

如果不是薇奧莉塔·萊克特的聲音已然深深地刻進史蒂夫的腦海裏，他險些沒認出她來。

薇奧莉塔還是那個薇奧莉塔，不著鉛華、眼神清澈，只是那白色布料與烏黑長發的強烈對比掩蓋了她的青春和直率，取而代之的是不屬於薇奧莉塔的疏離和內斂，就像是個盔甲，包裹住了原本的她。

“這是……”史蒂夫訝異地開口。

“啊，”薇奧莉塔拽了拽裙擺，像個炫耀新羽毛的小鳥般挺直了脊梁，“好看嗎？”

“很美。”

藝術生出身的史蒂夫·羅傑斯不會否認這點了只是他道出誇讚之後，他還是如實開口：“但這樣的風格不太適合你，莉塔。”

“是嗎，”薇奧莉塔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裙子，“這是爸爸寄過來的生日禮物。”

史蒂夫：“萊克特醫生？”

薇奧莉塔：“嗯。”

她緩緩上前，停在史蒂夫·羅傑斯面前，嬌小的姑娘隨意地摸了摸發梢：“有什麽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這身禮裙的緣故，面前的薇奧莉塔仍然讓史蒂夫感到陌生，但他還是開口：“基諾沙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法老王的審判也即將結束。”

“結果如何？”

“路西法會帶走他。”

所以他還沒死就要下地獄了，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樁殊榮了吧。薇奧莉塔的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於嘲諷的弧度：“何等人物，他也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了。那天堂和地獄流出的數據怎麽辦？”

“……仍在商討。”

那就是不會有結果了，薇奧莉塔太清楚人類的本性了。真正地挖掘天堂和地獄的存在，足以改變人類的歷史進程，帶來又一次革命，吃下去的東西怎麽會輕易吐出來？

“希望順利吧。”她興趣缺缺地說。

“你的審判會在九天後開庭。”

九天以後開庭？

薇奧莉塔頓了頓，九天之後是她生日的前一天。

她立刻就明白了如此安排的意圖——出事的時候她還未成年，審判安排在薇奧莉塔·萊克特十八歲之前，在輿論上會很有優勢。

“這是托尼的主意。”史蒂夫察覺到了薇奧莉塔的神色說道。

“你不同意？”

“我認為什麽時候審判都無法改變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你成年之前發生的。”

道理是這樣，可具體情況嘛，斯塔克先生無非是考慮到了陪審團，以及媒體記者之類的因素。薇奧莉塔倒是不介意，反正爸爸註定是不會陪她過生日了，生日前審不審判又有什麽關系。

因而女孩只是點了點頭，便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個話題。她總算放過了自己的頭發，放下自己的手。

纖細的指尖垂在裙擺一側，薇奧莉塔低了低頭：“可惜了這麽漂亮的裙子。”

史蒂夫：“什麽？”

薇奧莉塔：“理應穿去舞會呀。”

這讓史蒂夫·羅傑斯不易察覺地側了側頭。有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薇奧莉塔·萊克特這毫不做作的少女姿態是演出來的還是發自真心，就像是現在，道出那麽天真爛漫的話，卻也不顯半分的違和。

“任何正式場合都需要禮服，”史蒂夫說，“你的第一個反應則是舞會。”

“史蒂夫，你怎麽這麽不解風情！”

薇奧莉塔埋怨般開口，說完還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青年的裝扮：白T恤外套了個夾克，下面是再尋常不過的休閑褲，簡單幹凈也足夠樸素。

“自己不註意打扮，”薇奧莉天小聲嘀咕道，“也不能攔著別人呀，而且這件禮裙不一樣。”

“不一樣？”

“嗯。”

少女退後半步，她拎著裙擺轉了個圈：“這是媽媽的裙子。”

史蒂夫：“……”

“小時候，爸爸總喜歡在晚餐之後拉著媽媽在陽臺前跳一支舞，”薇奧莉塔低聲說道，“爸爸以為我不知道的，因為那時媽媽已經哄我睡著了，但偶爾我也會在很晚的時候醒過來……看到他們在陽臺前共舞。”

回想起漢尼拔·萊克特衣冠楚楚的模樣，以及他偏愛古典音樂和歌劇的喜好，這的確會是萊克特醫生會做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薇奧莉塔才從來沒有多想——她一直覺得，這就是爸爸的風格，漢尼拔娶任何一位女性為妻都會這麽做的。

但直到薇奧莉塔意識到媽媽可能是一名天使後……她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不是什麽人都能成為漢尼拔·萊克特的妻子的，更不是什麽人有資格在晚餐之後，由那位披著人皮的惡魔伸出右手，牽著她與之共舞。

或許是薇奧莉塔的神情過於覆雜，或許是因為她不知不覺間放緩了的聲線，這叫史蒂夫的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太明顯的溫柔。

“每天都是？”

“不，”薇奧莉塔搖了搖頭，“很快媽媽的身體就不能跳舞了，我一直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媽媽是得了癌癥才久臥病床，最終拋下她視若珍寶的自己撒手人寰。但如今看來不是的，薇奧莉塔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但薇奧莉塔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史蒂夫。

因而她只是露出淡淡笑容，漂亮的藍眼睛裏有幾分期待的色彩閃過：“史蒂夫，等我成年的那天，審判結束之後，你陪我跳支舞好不好？”

“…………”

史蒂夫·羅傑斯猛然攥緊了拳頭。

薇奧莉塔萬萬沒想到，她的話音落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邀約，對於薇奧莉塔來說僅是為了轉移話題而隨意拋出的話題，無非就是答應或者拒絕兩個答案。但史蒂夫沒有開口，他沒有說出任何話語，那張俊朗的面孔眉頭緊蹙，天神般端莊的五官流露出難以察覺的痛楚痕跡。

這把薇奧莉塔嚇了一跳。

但那份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史蒂夫闔了闔眼，再睜開時海一樣的雙目已然恢覆了平靜。

“我曾經答應過一位姑娘一支舞，”他說，“但我沒能兌現。”

“哎？”

薇奧莉塔露出茫然的神色。

盡管薇奧莉塔對美國隊長過去的經歷幾乎一無所知——不怪她無知，而是身為惡魔，在搬來紐約之前她對超級英雄的事情向來興趣缺缺，嚴格來說薇奧莉塔都不算真正的美國人呢。

可她如此聰明，史蒂夫的只言片語就足以她猜出大概：“……是在二戰時期嗎？”

史蒂夫：“我一直很遺憾。”

薇奧莉塔：“那好吧。”

她倒是沒有失落，反而無所謂地失笑出聲：“我很想說一些到了二十一世紀就往前看，現在可沒有戰爭了之類的話，但還是算了，萬一出現什麽意外呢。”

說完女孩靈巧地一個轉身，全然不在乎般跳到床邊，收拾好散落在床鋪上的檔案和資料。

“我馬上就可以把星期五發給我的檔案全部看完了，”薇奧莉塔輕松揭過上個話題，“還剩下幾份，希望能夠查出點什麽有用的線索。”

道出這番話的薇奧莉塔·萊克特輕輕將肩頭的黑發甩到後背，白色的禮裙高雅純潔，在她的腰際收出一道曼妙的弧度。

史蒂夫·羅傑斯默不作聲地註視著少女啊優雅的頸部曲線和精致的側顏，突然開口：“我答應你。”

薇奧莉塔：“什麽？”

史蒂夫鄭重其事地開口：“等到你的審判結束後，我會找機會同你跳一支舞。”

薇奧莉塔瞪大眼睛。

她驚訝地轉過頭，黑發掃過手中的資料，文件夾中的最後幾頁檔案掉落下來。

“莉塔！”

史蒂夫出言提醒，薇奧莉塔才回過神，幸好她反應快，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幾頁紙，打開文件夾正準備重新放回原位時，夾在其中的、她還沒看到的一頁紙上，赫然有個薇奧莉塔相當熟悉的身影。

她的手一頓，揪出了那頁紙張。

一份FBI工作人員的入職檔案，女性，近四十歲——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符合所有篩選要求。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張模糊卻又年輕的一寸照，屬於她的母親。

薇奧莉塔不會認錯的，雖然母親去世時她年紀很小，但誰會認錯自己的媽媽？

那一刻薇奧莉塔覺得自己一度忘記了該怎麽呼吸，她擡眼看向檔案上的姓名，全然陌生的人名落入她的眼簾。

克拉麗絲·史達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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